斑鳩蹲在樹上

我家有一個斑鳩巢，巢裡住著兩隻斑鳩。

為什麼要寫這件事？因為我每天起來，就跑去看斑鳩巢，看到兩隻斑鳩在親嘴或者在曬翅膀，我就滿心喜悅。

鳩巢築在桂圓樹上，桂圓樹離客廳窗口兩公尺，因此坐在窗內抬眼望上去，就可以看到斑鳩巢。

不清楚這對斑鳩什麼時候來定居的。我掃花園，注意到桂圓樹下有一灘鳥糞，站在鳥糞堆上直線望上去，才看到隱在枝間的烏巢。鳥巢有普通菜碟大小，主要材料是細樹枝和蘆葦，鳥巢編得很稀疏，可以望見透露出來的隱約陽光，因此如果落雨，雨水就能透落下來，不會浸壞這個窩。

有了巢我便找鳥，不久一對斑鳩飛回來，花白的頭，碎星花點翠綠脖子，銀灰羽翼。羽色較鮮亮體型較大的是公斑鳩，我猜，那羽色較淡體態窈窕是母斑鳩。

「斑鳩在遠方唱著，我的夢坐在樺樹上」，這是詩人瘂弦的句子，現在，斑鳩在院子裡唱著，我的夢坐在桂圓樹上。多好，一對真正的鳥，一個真正的巢，像我的鄰居一樣，就住在我家窗外樹上。

如果你曾經是個鄉下小孩子，你就知道枝葉間有個鳥巢，運氣好的話，巢裡還有鳥蛋，這種大發現是大驚喜，像撈蚌的人發現了珍珠。

小時候愛鳥心切，自己用草編個窩，偷偷綁在院子樹上，然後告訴父親家裡有鳥窩，父親高高興興跑到樹下抬頭欣賞，看了好幾天，他說：「怎麼看不到鳥呢？怎麼看不到鳥呢？」

現在住到香港，居然真的有鳥有巢，因此來了客人，或者是送煤氣的，修水管的，我都指鳥巢請他們看，每個人都很欣賞，會說：「係呀，真係鳥巢。」小孩子最高興，會追問有沒有鳥蛋？有沒有小鳥？我的公公反應比較複雜，他用家長的權威嚇我：「去，捉來燉湯給我飲。」我的婆婆也有意見：「鳥就要生蛋了，怎麼人還不生呢？」奶奶見到任何懷孕的人或動物，都不忘提醒我這媳婦。寫這稿時，兩隻斑鳩正蹲在窗外欄桿上曬太陽，牠們真美麗；於是想到鳥籠是世上最壞的發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