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角天涯

很多人有這樣的夢想吧?住在無人小島，與愛侶相依廝守，生一窩孩子，養兩隻大狗，隨太陽起落，看海波萬頃，雲淡風清的老死海角。距離香港長洲島一個半鐘頭舢舨船的距離處，有個小丫洲島，島上，也只住著這麼對夫婦，他們獨居島上，已有四十多年。

島上很靜，也許島太小，連鳥聲也無，一黑一黃兩隻土狗瞪著我，並不吠叫，十一頭黃牛靜躲在灌木叢中，張著牛眼，默視我這闖入者。幾間土石屋，大多土崩瓦裂，看來久無人居，只有兩間上著鎖。屋外晾著衫褲，一盤剩飯放在土牆上晒著。屋前是白淨沙灘，近海一對夫婦在捕魚，猜想他們是兩間上鎖的居屋主人。

這對夫婦在太陽偏西時上了岸，跟他們打招呼，叫聲阿叔阿嬸，兩人臉上咧著笑，問我整麼有興致顧船來?問他們今天收穫好嗎?阿叔從船倉拿出兩條大黃魚，阿叔說近海捕魚愈來愈難，忙一天，魚兩條，秤了一下，三斤多，我們六十元成交，阿嬸跑回屋裡拿出紅色塑膠袋，殷殷勤勤的裝一大袋冰:「船倉裡的冰塊，他說等妳拿回香港，魚還很新鮮。」完成買賣，話題更多，阿叔說他十二歲時訂了阿嬸，媒人做的媒，阿叔上三代全在這小島，阿嬸住對面一個小島，兩人婚前也沒見過面，阿叔二十歲結婚，就跟老婆在這島上過了四十年。阿嬸生六個小孩，有五個是自己在家裡生的，無人幫手，阿嬸自己剪臍帶收拾衣胞，我問阿叔怎不幫老婆生孩子，阿叔呵呵笑，摸臉低頭笑著支吾半天，說「好醜嘅。」

談起養孩子，兩人說最怕小孩病，好多回連夜搖船上大嶼山找醫生，一來一回已天光，又忙著一天下海捕魚，阿嬸一奶不夠餵小孩，就用石磨磨米奶加魚汁，胡胡塗塗小孩都養大了，現在全在香港上班，大仔結婚定居港島，其他孩子也都不願留在小島，各謀營生去，忙了四十年，現在仍是老倆夫妻守著小島，抓了魚曬成乾換些錢度日。

我問他們，這樣清靜簡單的日子，覺得幸福嗎?阿叔說：「幸福?辛苦就真。」阿嬸聽了直點頭，卻又望著阿叔笑，阿叔接著阿嬸的眼光，有點不好意思，就低頭點起一支菸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