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歲月

屋裡有面大窗，窗外有數杆修竹，細雨落下來，聚在竹葉尖，一顆飽滿落地，另一顆迅速即補上。我靜坐窗內，呆看葉尖雨珠滴落，一個無可無不可的下午，就這樣度過。
任何天氣我都喜歡，主要是天氣常在變換，陰晴風雨，都是可愛。現在是雨天，便覺得雨天真不錯。冬雨濕霾，陰冷裡常感到刺骨的倦意，從冬雨走進燈光暖黃的家，便覺得有家真好，有親人給你燈光下的微笑，能做這樣一個人，也真好。夏雨不冷，偶爾有些涼意。夏天雨中的花樹，總是特別活潑的展搖，如果你是一棵樹，你一定在夏雨裡張開每一片葉上的小口，咕嘟咕嘟灌著雨水，酣暢的滋味，不亞於飲著飛觴陳酒。
夏天午後陣雨，特別可觀，一陣傾盆大雨，澆熄上午聚留的灼燙，熱氣散盡，留著尾雨的清細，如果人在鄉下，常可見到幾隻花毛土雞木木獨獨呆在遮棚下，雞眼半開半閉，喙尖插進羽翼，一隻爪收在腹底下，金雞獨立地閒看棚外，偶爾咕嚕嚕哼兩聲，那似是牠滿意的嘆息。陣雨將歇時，遠山便氳著雲氣，白茫飄浮地遮著山峰，山在虛無縹緲間，這樣的潑墨山水，又何妨人間歲月等閒過。
兒時居住的鄉間常有午後陣雨，上學時只能由課室窗外看風吹雨落，放暑假就好了，常跟鄰居小友在大雨滂沱裡四處遊蕩，淋得愈頻愈透愈痛快，濕淋淋跑到山上偷龍眼芒果，吃飽了坐在石堤上看山洪傾瀉，雨後山洪是怒滾黃河，一望無際的濁浪由一個山凹滾流向另一個山凹，奔騰的氣勢看得人發癡，不到三兩天，山洪瀉盡，又是河清見底，河邊山坡下，必定開多幾叢野百合。
一年暑假到獅頭山頂的古廟借住，盡個暑假都在觀雲觀雨。山頂可遙望平原腹地，腹地盡頭是一抹灰藍的海平線，陣雨初歇，海面陽光金燦，山這頭霧起雨湧，金光燦斕伴著雲氣浩蕩，人在山海中，只能像雞一樣，縮起足來蹲著微笑。
那時候寫下這首歌詞：當細雨在窗外飄落，請你不要來找我，我必定在屋裡靜坐，看雨珠簷前滴墜；那是我心底一首無詞無譜的歌，只能跟著細雨，在心底輕輕灑落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