吊吊的第二個春天

我娘家一個綽號叫「吊死鬼」的鄰居是我們全家歡樂的泉源。由於叫「吊死鬼」太累嘴，後來我們就背地暱稱他「吊吊」ㄉㄧㄠˇㄉㄧㄠ〞。吊吊有個禿疤腦袋，三白凸眼，精瘦油黑，整個人有一種活得不耐煩的神色，這種活得不耐煩的人最大嗜好是吵架。

他平均一周吵七次架。鄰居的狗在他門前拉屎，他連屎帶泥鏟摔回狗屎原有人，鄰居的樹枝伸到他家，他齊牆剪斷，鄰居娶新娘，他站在門口宣布新娘懷了孕，鄰居死了人，他跑去跟寡婦討舊帳，當然連高利息一併算上。我的弟弟常跟他的野孩子夥伴偷爬牆上看他洗澡，這些野孩子的目的是勾引他光著屁股追出來捉人，我曾問弟弟為甚麼要偷看他洗澡，弟弟說：「偷看吊吊，沒有罪惡感。」

吊吊在四十歲的時候花錢買了一個老婆，沒買老婆之前，他還有別的女人，一位鄰村的傻啞婆。啞婆因為傻氣，所以到他家時從不避人耳目，很大聲的拍他的門，大約半個鐘頭後她就捏著鈔票去吃村口的牛肉麵。

吊吊結婚後啞婆來拍門，他就趕走啞婆，並且很大聲駡髒話，主要原因是他不必再供應啞婆牛肉麵了。吊吊對妻子並不好，所以吊吊妻子有一次就跑掉了，後來妻子被警察送回來，因為她在鄰鄉偷鴨子給逮到，結果吊吊賠了人家十倍的錢，這件痛心的事讓他足足駡了兩個月，他罵妻子：「你想我破產?妳不會偷貴一點的嗎?」吊吊妻子終於受不了，籌出一筆錢還他，兩人離婚了。

後來呢?﹒後來吊吊用更少的錢娶了位原住民的五十歲婦人做妻子。吊吊第一次揍他的山地老婆後，這位太太召來她所有的兒子女兒媳婦女婿，狠狠的揍了吊吊一頓，並且全族人在他家吃喝三天，從此，他再也不叫罵老婆，兩人過著安靜的日子。

我們全家抱著看電視劇集的心態注視著吊吊的發展，我們幾乎很感激他，因為他滿足了我們全家人幸災樂禍的壞心眼，並且我們真的沒有罪惡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