舊物店

日本京都一條橫街上，有幾家破破斕斕的骨董店。

其實也不算骨董，多半是四、五十年前家用玩意兒。店外掛滿牛車輪，本打算弄一個搬回來，磨亮了加腳平擺，上面放個圓玻璃，就是很別致的茶桌。想想又算了，加上運費，弄回來給罵神經病，省點事吧。

店屋很淺，雜舊貨堆得撞頭撞臉。一堆算盤擱在抬上，蒙了街灰，現在都用計算機，日本貨，日本算槃只有堆灰。數不清的爛碟破碗，居然還有舊故衣，舊得看不出原來顏色。

我東翻西看，撞到屋角椅上一個人，是個老人，七、八十歲，一臉皺紋一身舊衣，正像店裡古物。他跟我講話：「中國人？」講得中文，我點頭。他說：「瀋陽，我去過，頂好，頂好。」日式中文，原來日本人真愛說：「頂好。」

老人高興了，翻開舊木櫃，拿出一個破帽盒，打開盒子，哈，一頂鑲毛飛行帽，還有飛行罩鏡，二次大戰日本空軍用的，我在電影裡看過。我說：「賣給我，多少錢？」

老人說：「不賣。」他想想又說：「以前開飛機，我用過的，不賣。」

我沒吭聲。在瀋陽用過的？老人家，殺過我的同胞吧？我嘆一口氣，離開那家舊物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