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食

一不欠租二不欠稅，說起過年，還是很高興。將來的年不知怎樣過，過去的年都是歡歡喜喜，這些歡喜像記憶裡的綵球，五顏六色凌空虛拋，偶爾接著一兩個就樂上半天，雖然有時綵球也褪了色。

在台灣鄉下過年，我主要的工作是磨年糕和熏臘肉。一個小孩子當然不會親手磨製年糕，我只是像總監製人一樣，從頭到尾守著別人做好。

磨年糕首先要去買糯米，買好回家浸兩天水，然後送到磨米坊給石磨或電磨磨成米漿，用米袋盛著米漿，米袋綁在長凳上，袋上再壓塊大石，壓上一天，米漿水份瀝乾，就成了糯米粉塊。接下來的工作更有趣，把糯粉塊送到專熬煮年糕的農家，農家臨時起個大灶，灶上有個很大很大的鍋，比舊時的大圓澡盆還要大，熬糕專家們先熬糖漿，糖漿起滾時，再逐塊放進碎小糯塊，接著要不停翻攪，直到糯塊變成褐黃濃樵，加滴香蕉油，傾入年糕盆，大功告成。守製年糕有額外好處，農家必定把黏鍋底的糕耙給我，好大一塊，連啃帶咬，吃到嘴酸。

熏臘肉非常好吃，蒸熟切薄片時晶潔透亮，吃起來熏香撲鼻。熏肉的材料可以用穀殼、乾蔗皮、稻草，甚至枯了的瓜藤也勉強派用。用大汽油筒架好格架，擺上一塊塊醃好的臘肉，汽油筒下部挖個門，放進一個紅泥爐，爐上燒炭火，炭火上加糠或蔗皮，讓它不透風火只生黑煙，汽油筒上部加蓋，所有的煙和臘肉就關在筒裡，熏得愈久，肉味愈香，一塊塊吊起來，金黃油亮，滋味絕美，在年節春寒時分，切炒一盤加幾瓶高粱燒酒，與家人兄弟鬥酒鬥笑，這才是過年。

有一年熏臘肉怎麼也找不到糠麩蔗皮，我拿一綑報紙就扔進筒裡，居然煙塵滾滾，那一年的臘肉，好像也沒吃死人。

來了香港居住後，便沒有熏臘肉了，但每年卻要炸煎堆、油角等，初時我是完全不懂，一切都由家婆指導，我覺得非常麻煩，家婆卻說，煎堆碌碌，金銀滿屋，每年的煎堆，一定要做得好、炸得好。經過幾年學習，現在我也懂得做了。